這馬屁一拍在馬腳上，還不如不拍。

李朗賢嘆了口氣，這幾天前桌阮同學對他的態度肉眼可見地又冷淡了下來。

日子接近聖誕，學校裏的節日氛圍也濃厚了起來，從文科班開始，刮起了一陣裝飾教室喜迎雙旦的潮流。女生多的班級到底就是搞得精致，從窗花到板報無一不讓人讚嘆。

幾個班級互相比下來，十九班的同學也蠢蠢欲動，和班長副班長一商量也決定給自己教室裝點一下。

課間的零碎時間一拼湊，高遠就給班裏的男生分配好了活。

白天上課的時候班級人多，很多活都展開不了，那一部分只能留到晚上放學後再進行。

放學鈴聲響過沒多久，教室裏就只留下了布置教室的幾個男生。

李朗賢剛跑完步回來，一進來就看見高遠踩著課桌費勁地往天花板上貼氣球。順著教室正中心，從後往前貼那麽一溜兒，腳下踩著的那張課桌正好是阮一的。

他扔下外套，三步並兩步站到課桌旁，“這兒我來貼？”

高遠伸長了胳膊費勁得很，一低頭看他來了，立馬蹲下身子把懷裏的氣球筒塞給了他，“來得正好，交給你了啊，我去幫後面的板報！”

李朗賢點了點頭，等高遠一走，就從課兜裏抽出紙巾把桌面擦了個遍。悄無聲息地把阮一的課桌往旁邊一拉，換成自己的登了上去。

手頭一大堆還沒從包裝袋裏拆封，他索性坐上了桌，長指捏過氣球，一個接一個地打起氣來。

阮一從外面進來看到的就是男生耷拉著腦袋，一副百無聊賴玩氣球的樣子。

李朗賢聽到響動一擡頭，撞進了少女的一汪清眸，“嗯？你沒回家？”

“嗯，準備走了。剛從劉老師辦公室回來。”

剛過了冬至，放學這個點還沒走，外面天光已經大暗。

男生就這麽往外面瞥了一眼，又回過頭盯著她，“要不等我會兒，一起走吧？”

阮一以為這是他在留她幫忙，沒說什麽，找到了自己的課桌和他對面對坐了下來，嫩白的手心舉到他面前，“給我吧，我來打氣你去貼。”

氣筒交到了女生手上，兩人搭配著幹活進度也快了許多。

手裏又打完一個氣球，阮姑娘頭也不擡往上遞了過去。上邊那人接過氣球，垂著眼眸目光落在了姑娘柔軟的發頂，突然有種伸手揉一把的沖動。

他往旁邊看了一眼，高遠他們正圍在一起討論板報的樣式圖，誰也沒註意到這邊。

他輕柔地喊了一聲，“阮一。”

“嗯？”少女應聲擡頭。

李朗賢揚起唇角，抓過氣球在少女的發頂上來回揉搓了幾下。

冬日的靜電帶動她的發絲淩亂地翹起，他又順勢伸長了五指實打實地埋進了她烏黑的發根順著發絲撫平了調皮翹起的碎發。

阮一微微皺起了眉，“你幹嗎？”

他笑，“做個摩擦起電的實驗。”

話音剛落，舉著揉搓過她發頂的氣球往天花板上一貼，再松手，氣球果然吸在了頂上沒再落下。

“你看，成功了。”

借著做實驗的幌子切實地揉了一把姑娘的頭發，李朗賢心情明朗，保持著翹起的唇角版蹲下身子，“想玩嗎，換你來一個？”

不知道為什麽，之前倆人也有拉拉扯扯甚至被他彈過腦門的舉措。這回大手一落在她頭頂，心臟沒來由地一陣悸動，整個耳膜回蕩的都是自己的心跳聲。

她伸手理了把耳邊的碎發，借著動作遮住自己發燙的耳垂，抿了抿唇，“幼稚。”

得逞過一次後，李朗賢跟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臉上噙著笑，也不還嘴。匆匆貼完剩下的氣球從桌上直接蹦了下來，“走，回家。”

阮一原以為他說的一起走是一起順路走到地鐵口，沒想到他也直接下了站口。她看了眼跟在後面刷卡進站的少年，“你今天沒騎車？”

“沒騎。”他點了點頭，這幾天被林佳慧堵得心煩，天天放了學在自行車棚下假裝偶遇。再這麽下去，他就直接在脖子上掛一個陪聊計時收費的牌子得了。

今天走得晚，上了地鐵趕上了下班高峰。

兩人往同一個方向，阮一看著塞滿人的車廂在面前停下，皺起了眉，“你說……再等下一班會不會好一點？”

“不會。”李朗賢搖頭，“再等倆小時還差不多。”

車門隨聲而開，原本都快貼著門站立的幾個上班族舒了口氣一窩蜂地趕了下來。李朗賢伸長了手臂把阮一護在人群和車門之間，等到站的人一下車就朝她揚了揚下巴示意，“進去，靠裏面一點。”

阮一身形嬌小，很輕易就從縫隙鉆了進去。她底盤不穩，平時坐地鐵拉著吊環都不一定站得住，非得找根桿子扶著不可。

這會兒車廂擠，她周圍剛空出來的一小方空間伸手間沒有任何可以扶著的東西。

李朗賢跟著她隨後上了車，他人高手長的，一手拉穩了吊環，一手朝姑娘拍了拍自己的羽絨大衣，“你揪著我衣服吧，很穩。”

目光所及之處確實沒有別的東西可以扶，阮一沒有別的選擇，只好捏住了他的大衣袖口。

地鐵緩緩啟動，加速的慣性讓不少人都往後趔趄了半分。被旁邊人一擠，她也原地晃了晃身子。動作幅度雖然不大，還是被李朗賢發現了。

姑娘為了避免和他有肌膚接觸，只揪著他的衣袖，他垂下眼眸，這個角度看下去，就像兩人雙手交纏。

“你要不，把手揣我口袋裏吧？”

“沒別的意思……這樣穩一點。”

他心裏其實慌得一比，臉上還是維持著我是正人君子你不要多想的神情。阮一擡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她松開衣袖，趁著地鐵平穩行駛的中間段，把手一左一右揣進了他的大衣口袋。

兩手都有了平衡點確實比剛才穩了不少，她原本確實也沒多想，只是手一揣進來，帶著男生體溫的熱度一下子躥進掌心，再一看兩人此時貼面而站的姿勢，像極了依偎在他懷裏。

這一對高中生本來都長得出眾，阮一很快就感受到了來自周圍打量的目光。

嘖……

她抽回一只手，拉過書包的肩帶，使勁遮了遮自己羽絨外套上的校徽。這動作反而有點欲蓋擬彰的味道，旁邊不知是誰“噗嗤”笑了一聲。

這一笑把她最後的淡定偽裝給笑破了，沿著細嫩的脖頸，緋紅蔓延上臉頰。

拉著書包帶的手還沒來得及放下，前方地鐵即將到站，報站聲響起同時也開始減速。阮一一手還抄在李朗賢口袋裏，整個人隨著剎車的慣性往前撞。

眼看著人就要從懷裏飛出去，李朗賢眼疾手快空出的那條手臂空中一撈，把她勾了回來。

鼻尖一陣好聞的洗衣液的味道，她整個人在短短一秒之間瀕臨飛出去的邊緣又被死死按進了男生寬大的羽絨外套裏。

如果說剛才還刻意保持著半臂之隔，現在倆人就是隔著幾件衣衫的厚度緊緊貼在了一起。

而剛才扯書包帶的那只手，情急之下還穩穩的環住了人家的腰。

尷尬了……

少女僵硬地仰起下巴，地鐵一晃，她好不容易站直的身子又被撞回了懷裏。

這次鼻尖一不小心撞上了他大衣的拉鏈。冰涼的觸感從鼻頭劃過，帶著一絲尖細的痛感。

“嘶……”

她真的下次再也不在下班高峰坐地鐵了！

好不容易車子停穩，阮一也站直了身體。剛才一瞬間的尷尬氛圍都被鼻尖上的刺痛給打破了。她擡起手指摸了摸鼻尖，仰頭問他，“快幫我看看破了沒？”

小姑娘剛來那會兒見了傷口老喜歡用的“碎”字，在京城待了沒多久，就被他們給同化了，用詞也越來越地道。

身旁又趕上一撥人下車，李朗賢順勢把人帶到了另一側緊閉的車門，讓她周圍好歹有了個支撐點赫。

垂頭仔細檢查了一下，除了鼻尖有些發紅，沒有什麽傷口。

“沒破相，”他伸手輕彈了下她小巧的鼻尖，笑了起來，“漂亮著呢。”

阮一低頭，不說話。

等地鐵再次開始運行，她突然想到了什麽，猛一擡頭，疑惑地看著他，“哎？你是不是坐過站了？你剛怎麽沒下？”

他平時回去也就一站路的距離，來回騎車更方便一些。剛都到站了，他也沒下車，“還是……你今天不回家？”她再次開口問道。

“回啊，先把你送到家吧。”他看了一眼運行路線，漫不經心地舔了舔唇畔，“反正都坐過了。”

“坐過了那你下一站往回坐不就行了麽？”她對他的腦回路感到不解。

“嘖……你這個人，”李朗賢兩手撐在車門上，把姑娘牢牢掌控在兩手之間，指尖輕敲車門，緊著眉頭道，“找到扶手就把我這個舊的丟了？夠無情的啊……”

“嘖……你這個人，”阮一學著他的口氣懟了回去，“我讓你早點回家還是害了你不成？夠不識好歹的啊！”

她伸出手指，把男生撐在她腦袋一側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離了玻璃面，“嗤”了一聲，“年紀輕輕學什麽霸道總裁壁咚？幼稚！”

一個晚上這是第二次聽她罵“幼稚”，李朗賢輕咬後槽牙，手掌迎著地鐵頭頂的光源扭了下手腕前後看了一眼，又在她腦袋邊上下模擬了下高度，對上女生不明所以的表情疑惑道，

“不是聽說女孩子被壁咚都會臉紅心跳麽？”

“你是女生麽？怎麽沒反應？”

“難道高度不太對？”

“呵……”縈繞在兩人之間的暧昧氛圍還沒超過一秒就被他生生打破，阮一冷笑出聲，“你明天記得去咚一下你家小學妹，包她給你表演一個現場版的土撥鼠尖叫！”

……

晚上她一個人伏在書桌上寫著作業，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了回家地鐵上的那一幕。

少年帶著檸檬香的氣息仿佛還在身邊若隱若現，阮一不自覺地握緊了水筆，指尖發白。

——混蛋李朗賢，你怎麽知道我沒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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